编者按：一周前2021年9月16日，中国申请加入《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》（CPTPP）。该协定前身是《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》，由美国、日本、澳大利亚、几个东盟和拉美国家共12国于2015年10月5日谈判而成，当时有人称之为“经济北约”。2017年美国退出。同年日本与越南，宣布在没有美国的情况下继续推动TPP，并改称为“全面与进步的TPP”（CPTPP）。高朋律师事务所王磊律师六年前于TPP谈成出台的当天，在朋友圈里发了以下小文，断言中国参加TPP，没有选择。值此中国申请加入CPTPP之际，再发旧文。

今天美国、日本、澳大利亚等12国在亚特兰大部长会上，宣布结束《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》（TPP）谈判，达成TPP贸易协定。2015年WTO成立20年，中国入籍14年。2015年，TPP达成协议，但不包括中国。多年前谈判加入WTO的一个响亮的口号是，世界贸易组织没有占全球人口最多的中国，是不完整的。今天，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，只有大洋的一端，在没有另一端的情况下，仍跨越了，就协议了。

匪夷所思？有人说，TPP让中国一夜回到2001加入WTO之前。世贸白加入了？不在WTO玩了？当国人还由世贸入籍带来的欣喜自豪犹存（这无不与当年人为的举国全民狂热相捧膜拜有关！），当中国在WTO中的世界贸易额已经几连冠，世界贸易大国的头把交椅尚未坐热时，一个游离于WTO之外的、与WTO类似功能且升级版的、占全球贸易近半壁江山却没有世界贸易老大的，所谓TPP大名叫“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”，就跨越了，协议了？！

是中国未能与时俱进，还是这个TPP一如中国媒体人所言，排除中国？是TPP跨越发展水平超前了，还是中国现行体制与这个WTO升级版不兼容？可是TPP中包括墨西哥、马来西亚、甚至越南，难道这些在WTO贸易榜上年年名不经传的第三世界小兄弟，不经意间也跨越超前了？

看来，中国是世界贸易第一大国，却不能主导、甚至不能共同主导贸易世界。为何？乍一看，似道不同，不可谋。仅从TPP所涉及的部分议题可见一斑，它涵盖了较高的劳工标准和环保标准，也更纪律了国企与私企业的同水平竞争。其实这些都是欧美长期在WTO及其前身GATT中推行的贸易之道。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东京回合中，它们就提出了与贸易有关的劳工问题，之后的乌拉圭回合以及WTO之后的多哈回合，再提并与异议者争论白热化。该问题的核心是，劳动力低成本国家，获取了贸易竞争优势，从而导致不公平贸易，低成本国家应提高劳工薪酬，强化工会与雇主的谈判权利。对此，多边贸易体制中道不同者大有人在。国企基于市场而竞争不得拥有特权，这在二战后达成的GATT第17条早有规则，现在翻出来强调，大有针对公有制贸易伙伴。网载，部分中国媒体称这些为“超主权议题”，怪严肃吓人的。

中国从改革开放初始，花了8年考察了解GATT这个“富人俱乐部”，之后用了15年时间加入了替代该俱乐部的WTO。这期间改革体制开放经济，艰难曲折但初有成效。入籍世贸组织的漫长过程，无疑为改革开放引入压力和所要衔接的轨道所在。入籍带来贸易空前发展，中国坐上了世界第一贸易大国的交椅，却未能成为贸易世界的领袖或领袖之一。WTO中的游戏规则，白纸黑字，貌似风平浪静，顶多每年几个争端官司而已，然潜流暗涌，老牌贸易大国几十年来主张的贸易之道，骨子里没变。套用当今时髦辞令，可以说这是它们在贸易领域里的”核心利益所在“，贸易伙伴应”了解彼此关切，有效掌控分歧“。WTO是贸易数字的累计，更是规则体系的遵守、确立和发展。入籍十几载，贸易老大对世界贸易规则，发声如何？有意思的是，中国提交恢复关贸席位年，关贸发起乌拉圭回合谈判，中国被邀作为完全的参与方全程参加了谈判，但因未入籍，谈判中无话语权。中国WTO入籍年，WTO发起了多哈回合谈判，本有完全充分的话语权，怎奈遭受史上最惨败的多边回合，实施不得。

清楚记得，22年前WTO宪章达成协议当天（1993年11月15日晚），作为参加宪章谈判仅有的中国代表，作为当时了解战后未能成立国际贸易组织曲折过程的年轻法律人，本人当晚在使团起草发国内电文时兴冲冲写到：WTO宪章的达成，标志着即将成立世界贸易组织（WTO），多边贸易体制将从此进入一个新纪元。时任从业国际组织事务十几年、但我内心认为其业务平平的某领导，核文时却删去了我认为最能定位此事件的“多边贸易体制将从此进入一个新纪元”。现在回想，还是他老道啊！WTO诞生了，作为国际组织具有了空前的全球代表性普遍性。然而随之的现象是，双边的区域性的自贸协定风起云涌。进入新纪元的WTO，首次发起多边谈判就于2005年以失败告终。与此同时TPP谈判悄然启动。如此世界贸易的格局，让芳龄20年纪轻轻的WTO只得形单影只伫立在日内瓦湖边，空守闺房。

本来，国际上的事，有志同道合的，有冷眼旁观的，也有拉帮结伙的。欧美几十年来推其贸易之道，遇有不谋，煞费苦心。先是东京回合搞了几个协议后，让成员方选择性参加，不强求，为点菜式。后参多边体制成员多了，贸易之道主张者多了，乌拉圭回合炮制了更多的协议，都成集册了，再点菜式参加，则WTO世界贸易组织中的“世界”二字不成立，于是，还是欧美，力推并成功实现了“一揽子参加”，对几十个协议的条约集，必须全部参加，否则拒之WTO门外，所谓“要干不干”（take it or leave it）。其实，分而治之，最后大同，先小众，后大众，是促成国际条约特别是多边条约的伎俩。盖因有比没有强，先有个协议，志同道合者先参加，道不同者旁边看着，但当有朝一日出现利益交集时，要干不干，你看着办，但由不得你。

都承认，现改革处在攻坚克难阶段。参与并建立国际经济秩序，对中国无不是开放改革弃旧纳新的过程。加入WTO的过程如此，相信参加TPP的过程也如此。在贸易领域，少谈国家主权，多谈国家利益。

毕竟，TPP没有当今贸易老大不完整，没有大洋彼岸的这端，T从何言，“跨”从何起，名不副实徒有虚名嘛。大洋那端，要排除这端，大洋这端要抵触那端，都非彼此核心利益所在。故今且妄言，中国参加，没有选择，一如当年入籍WTO一样。（2015.10.5）